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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濟學的故事

人總試圖了解周遭的世界，凡能夠讓人了解周遭現實狀況的故事，對人都有幫助。從今日的觀點來看，這種故事看來多少有點古怪──非常像未來時代的人回頭來看我們一樣。然而，這些故事卻蘊含著深遠的神祕力量。

經濟學的故事就是如此，經濟學起源於很久以前，大約西元前四百年，色諾芬就寫道「即使是身無分文的人也和經濟學脫不了關係。」

很久、很久以前，經濟學是管理家計的科學，後來變成宗教、神學、倫理學與哲學的一個次要主題，但是經濟學卻逐漸朝向與此大相逕庭的方向發展。我們有時會覺得，經濟學喪失了所有層次豐富的彩色光影，變成黑白分明的科技官僚天地，事實上，以前的經濟學故事遠比現在要來得更加豐富精彩。

就我們所知，經濟學是一種文化現象，是人類文明的產品。然而，經濟學和噴射引擎或手錶不同，它不是我們刻意生產或發明的產品。我們知道噴射引擎或手錶怎麼來的，我們可以將它拆解、變成零組件，再把所有零組件重組、還原。我們知道這些東西的始末，但經濟學就不同了，極大部分的經濟學是在不知不覺、自動自發、不受控制、沒有計畫、不受指揮的情況下產生的。經濟學獨立成為一門學問之前，它是哲學底下的一個分支，和倫理學之類的學問在一起發展，不會以從實證科學的傲慢中產生輕蔑的態度，看待其他「軟性科學」，跟今天經濟學變成數學，配置科學的觀念天差地遠。但是我們上千年的「教育」是建構在更深遠、更廣泛，有時也更為固化的基礎之上，這一點值得我們深入了解。

神話、故事與驕傲的科學

如果你認為人類從科學時代才開始研究經濟學，那可就大錯特錯。起初，神話和宗教負責解釋人類的世界，當時的人與今天的我們一樣，探問大致相同的問題，今天，這種角色由科學負責擔任。因此，要了解這種關係，我們必須深入研究遠古的神話與哲學。這就是本書的目的：在古代的神話中尋找經濟思想，反之，也要在今天的經濟學中，尋找神話。

一般認為，1776年亞當．斯密出版的《國富論》是現代經濟學的起源。到後現代時期（相較其前身現代科學時期，似乎相形見拙）比較可能進一步回頭看，也比較清楚歷史（路徑依賴）、神話、宗教與寓言的力量。「科學史、科學哲學和科學本身的區別都化為烏有，科學和非科學的區別、科學與不科學的差異都消失了。」因此，《善惡經濟學》從人類文明最早的文字紀錄時代開始，要在蘇美利亞國王吉爾伽美什的史詩中，尋找最早的經濟學研究痕跡，試圖探討猶太人、基督徒、古典時代與中世紀時代的學者怎麼考慮經濟問題。

某種特定領域的歷史研究，目的並非要將其陳腐無用處暴露出來，或是展示（我們釐清這個領域前）所有嘗試與錯誤的整體紀錄。除了歷史，我們一無所有，思想史可以協助我們，擺脫某一個時代的知識洗腦，看穿某一個時代流行的知識潮流，再退後幾步詳細觀察。

研究古老的故事不但對史學家有益，也有助於我們了解古人的思考方式。這些故事自有本身獨特的力量，即使新故事出現取代舊故事，或和舊故事衝突後，仍然如此。我們可以舉歷史上最著名的爭論—地球中心說與太陽中心說之間的爭論為例。每個人都知道，日心說與地心說之爭，日心說贏得最終的勝利，不過時至今日，我們仍然採用地心說的講法，表示太陽升起和落下。但是太陽並不上升或落下，要是有什麼東西會上升，正是我們的地球（繞著太陽）上升，而不是太陽（繞著地球）上升，太陽並不繞著地球旋轉，地球才繞著太陽旋轉──這就是我們學到的東西。

此外，《善惡經濟學》中要評估的古老故事、圖像和原型一直陪著我們到今天，和我們共同創造我們的世界觀與自我意識。就像榮格（C.G.Jung）所說的一樣，「思想的真正歷史不是保留在浩瀚書海中，而是保留在每一個人活生生的心智組織裡。」

善惡經濟學

追根究柢，所有經濟學都是善惡經濟學，是人類告訴別人跟人類有關的故事。事實上，連最複雜的數學模型，都是一種故事、一種寓言，是我們努力（理性）了解周遭世界後表達出來的故事與寓言。我會努力說明一直到今天，透過經濟機制敘述的這個故事，基本上是跟「善的生活」有關的故事，是起源於古希臘與希伯來人傳統的故事。我會努力說明：數學、模型、方程式和統計只是經濟學冰山的一角；經濟知識冰山的最大部分由所有其他一切事物構成；經濟學的爭論比較像是故事和各種元敘述之間的爭論，而不是像任何其他東西。今天的人就像過去一樣，總是希望主要靠著經濟學家，告訴他們什麼東西是善、什麼東西是惡。